文｜衣袂楚楚
责编｜小一
北回归线穿过的哀牢山脉已是雨季，
山谷的雨燕正耐心地孵在巢里，
美美地等待着新的生命。
红河州地处云贵高原，
富集喀斯特地形，
山林里分布着许多溶岩洞，
一些大型的洞中藏着成群的雨燕。
建水古城向东3公里，
泸江河道的一处山谷边，
便有这样一个燕子洞。
1
燕子洞口宽30米，洞中内径最高处约50米。主洞长多米，还有许多分支，向里深不可测，据说绵延十几里。溶洞的穹顶密布着短短凸起的石乳蜂巢，星罗棋布，好像一座街道纵横的城市。洞内黑暗潮湿，平日悄寂无人，洞底有一道暗河潺潺穿过。雨燕群便在这里筑巢育子。
每年5月，垆江灌满雨季，雨燕便纠集成群，浩荡而来，把本来寂静的溶洞闹得沸反盈天，帝帝嘟嘟地嘶叫着，把自己的位置占好，开始筑巢。
鸟类筑巢的相互间隔通常需要米开外，以此画出各自的领地。群居的雨燕只能簇拥着，间隔可能只有1米。幸而溶洞足够大，能够装下这个数以万计的族群。
雨燕由雌燕筑巢，雄燕一起协助。燕巢的原料是泥土、青草和羽毛，并用唾液搅拌，增强鸟巢的坚固。就这么每次吐一点，一点一点，从5月到6月，经过38天到60天的时间，最终完成自己的杰作，一枚小小的婴儿篮，刚好盛放一到两枚燕卵，这是雨燕每次生产的数量。
热带季风带来的雨量像地窖里拿出的美酒，让山林的夏天格外酣畅。建水平均海拔约在米，夏季的平均温度在20度上下，是绝妙的避暑胜地。每日的午后开始的瓢泼大雨，在傍晚之前停歇，翡翠色的山林与乌钢般的山岩笼罩在淡金色的霞光里，泛着熠熠的华彩。空气清凉，溪水生风，山林里的被子与阔叶、珍稀鸟兽都沉浸着洗礼后的喜悦。
低空中有许多的昆虫，对于雨燕而言，恰是一场肥美的盛宴。不需要孵巢的雨燕倾巢而出，平展着细长狭窄的翅膀，画着一道一道的直线折线，仰射俯冲，打着花结，张着圆尖的嘴，将空中的昆虫一路扫过，收割机一般收进硬硬的嘴中。
雨燕的飞行速度可达公里每小时，持续飞行的最高纪录是两年，总飞行里程50万公里，飞行能力令人类叹为观止。对于飞虫而言，雨燕就是一架飓风式乾坤袋，黑色闪电划过，飞蚁、白蚁、蚊蝇，鞘翅类、蜉游类，全部铲入嘴中。雨燕嘴里的一只食物球可以包含飞虫只。
如果有幼雏破壳，嗷嗷待哺，雨燕会不辞辛劳，往返几十遍地回巢哺食。在幼雏还没有出世时，雨燕则在开阔的河谷上空尽情地飞行，不知疲倦。雨燕可以飞得极高，距离和速度都超出射击的可能。边飞，边享受美食，甚至在飞行中，来几次不可言说的美事，完成交配。夏天就是这样充满感动。
7月初，大多数雨燕想必都正在孵蛋，有一些燕蛋已经早早破壳。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是雨燕辛勤哺育，雏燕迅速长大的时间。雏燕需要6周时间才算长成，这比一般的鸟类要晚些。等到8月，雏燕的翅膀长满羽毛，雌燕就该把小燕推出燕窝，让它自己去飞了。
雏燕在学飞之前，从来没有走过路，没有离开过燕巢，没有用过翅膀。一下子就要面对溶洞几十米的高度，面对洞外万丈天空，这真是需要巨大的胆量。
雌燕会用温柔而坚定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把幼雏推出燕巢。大多是在从边缘“跌落”的一瞬间，雏燕开始了飞行。也会有特别胆小顽固的小家伙，死死地扒着燕巢。雌燕也会有办法，它会用嘴衔着肥虫凑到雏燕的嘴边，但是不喂给它，而是逗引它，探过来，再探过来，最后不小心“掉”出鸟巢，在求生的本能下奋力扑翅，最后找到展翅的平衡。雏燕如闪电般的身影，是雌燕在这个夏季最美的杰作。
飞起来之后的幼雏便不会再回到巢中，它们会开始父母一样的生活。雨燕是山林与海崖上空的吉普赛人，它们驰骋在云端，享受体内的无穷能量。它们勇敢，它们自由，它们聚群而飞，恣意地丈量辽阔的天空。
到那个时候，溶洞便会重新恢复悄寂，只有暗河用单调的声音淙淙流淌。不过它知道，鸟类都是恋旧的家伙，明年的雨季，雨燕又会再次到来，寻找旧巢。那个时候，从这里飞出去的雏鸟，成长得羽翼丰满，它们会与父母一起回来，修筑属于自己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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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去楼空后，大胆的人攀上几十米的洞顶采割雨燕的燕巢，希望得到市面上一克百金的燕窝。
溶洞中的雨燕是白腰雨燕，和爪哇金丝燕是同科不同属的远亲。它们在筑巢的时候都会使用唾涎，但是爪哇金丝燕的燕巢含毛很少，一盏净巢能有12克；雨燕的燕巢含泥土和大量羽毛，清理出来的净燕窝大约只剩3克。
燕窝以糖蛋白为主要成分，并具有一定的抗疟免疫，熬煮的味道也淡香鲜美。人类对燕巢的垂涎，大约很类似于狗熊对于蜂蜜，总是念念不忘，无法割舍。中医药典里还将燕窝列出许多滋补用处，更加重了人们对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执念。
又或者，东亚国家的人们对于鸟类都有着幽深的信仰，希望用某种方式获得它们的健壮。川端康成在“秋鸟”里，写了一个有着许多旧智慧的老太太，劝他把鸟煮了吃，说是孩子多吃鸟会变得健康。为此，川端君感到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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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地处亚热带与北温带，是雨燕筑巢繁殖的地方。5月来，8月走，从来没有人知道，它们飞到哪去了，它们自由翱翔的海域在哪里。美国科罗拉多的鸟类观察家对当地的黑雨燕进行放环跟踪，多年后发现，它们竟然迁徙公里，落在了加勒比海。每当黑雨燕帝都乱叫的时候，也许它们说的是牙买加语。
在中国，传统上认为雨燕来自南洋群岛。但是，南洋群岛距离不过0公里。如果美国的观测数据可以通用，那么，建水的雨燕将可能来自澳大利亚，也有说是非洲，或者公里以远的其它*金群岛。我们从未去过的世界，雨燕在替我们周游。
雨燕喜欢黑暗、潮湿、无人的洞穴筑巢。建水的山林物种完整，有着茂密的树林和肥美的飞虫，以及溪涧河瀑，这样的环境得以成就壮大数以万计的雨燕群。燕群的规模，显示着燕群的古老，也显示着地理的古老。在燕子洞的背侧，发掘出了新石器时代的古迹和兽齿，说不定在上古便与雨燕为邻。沧海桑田，茹毛饮血的先祖已经搬去农耕，诗书传家，只有雨燕还在年年归来。
鸟儿自在的快乐总是给予生活无限生机。雨燕是攀禽，并不能用婉转的啼叫取悦人类。但是，它们是沧海桑田的古老的见证，年复一年，穿越千年，让生命短暂的人类感受到世界的延续与永恒。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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