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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8/19 15:39:00

住在城市,偶或去饭店吃饭,看看菜单上的主食,“窝头”二字直接跳入眼帘,那遥远的有些模糊的窝头,居然从乡村油漆斑驳的炕桌上热气腾腾地杀到城市铺着洁白餐布的餐桌上,一股温暖的滋味从心底涌出,“来一盘杂面窝头吧!”特别希望杂面窝头能勾起故乡的味道,因为年少时吃过的“美味佳肴”,常常会在味蕾上刻下深刻的标记,不弃不离,相伴一生。毕竟,文武之道,吃最重要。美好的生活都是从吃香喝辣开始的,吃糠咽菜乃至忍饥挨饿的生活绝不会美好。

酒过三巡,菜上六道,最后主食端上来一盘杂面窝头。窝头沿着盘子边摆了一圈,盘子中间是一小堆黑乎乎的酱肉野菜。窝头呈灰白色,小巧玲珑,精致可观,类似馒头的上尖下圆,底部捏出来一个大窝窝。窝头仅仅是薄薄的一层壳,很像过去老电影里穷人戴的那种毡壳帽;又像一个小盅碗,好像是专门用来放菜似的。顿觉那个从远古中走来的窝头都换马甲了,与酱肉野菜邂逅,传递的是动物与植物的巧妙融合。被夹在窝头中间的酱肉野菜,二者非正式地聚在一起,很陌生,但也亲切,猛地看起来显得有些粗糙简单,但又粗糙简单得相当实在。

据说这种窝头是杂粮面与炼乳、奶香、白糖搅拌起来,再加入小苏打,将饧发好的面做成窝头。大伙儿都熟练地夹一两筷子酱肉野菜放入窝窝里,品尝特色窝头,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大快朵颐。咬一块窝头皮,味道甜甜的,口感软软的,好似松软的甜糕点一般;再与酱肉野菜搅和在一起,演绎出一种全新的味道。这样精致的窝头与我小时候吃的窝头从模样到味道都大不相同,就觉得新窝头似乎丢了*,不如过去村里那大咧咧的窝头有神韵。过去行走于江湖的窝头,如同老侠士,或许已经隐居闹市,否则,轮不到这些新窝头鲜衣怒马出来秀酱肉。

当然,咱村里过去捏的窝头也未必属于名门正派,因为正宗的窝头词典有解释,曰其状乃“略作圆锥形,底下有窝”。“窝”的意思即“凹进去的地方”。而且捏窝头讲究“内二外八”,即捏制窝头的手法是八个手指居外,两个手指在内。过去咱村里人家捏的窝头外形呈半弧形的山状,底部没有那种典型的窝窝,而是将窝头两面压得比较扁,山脊略薄,山脚稍厚,并且捏制时也不讲究任何手法与技巧。这种没有窝窝的窝头却被村民叫作窝窝,而且不带那个“头”字,确实有点名不符实,故而大伙在这种窝头前加一限制词“扁(bàn)”,俗称扁窝窝。

少年时在队里劳动,也曾就窝头形状的问题请教过正对着山头,吃着窝头的长辈们,回答皆曰,咱这地方人实在,所以窝头才捏得磁碇碇的;南乡家虚头巴脑,窝头底下才会捏成空的,糊弄人哩。年龄渐长后才慢慢弄懂,窝头的形状与做人的实在与否没半毛钱关系,与困难时期没有精粮以及缺少发酵条件有关系。因为玉茭面蒸窝头不发酵,那就是一团死面疙瘩,不容易蒸熟,故而,把窝头捏成空心状,或捏成扁形,都是有助于气体的进入,受热更加均匀,容易蒸熟而已。

扁窝窝模样有点猥琐,不如白生生暄腾腾的馒头那么有颜值。事实上,食物就像印度种姓制度那样,也分成婆罗门、刹帝利、首陀罗等三六九等,白面馒头属于食物里第一等级的婆罗门,玉茭面窝头就是第四等级的首陀罗,当然,还有比首陀罗更低的种姓达利特,估摸那就是黑糊糊的糠面窝头了。已有大量证据表明,食物的颜色和质感对味觉会产生很大影响,*棱棱的玉茭面窝头虽然不如白生生的馒头诱人食欲,但比起黑糊糊的糠面窝头,那感觉会好许多倍噢。当然,凡事皆有例外,过去咱们怜悯苏老修天天吃黑面包,以为那玩意儿和糠面窝头同属一个种姓,改革开放后才知道,人家那叫全麦面包,是很有营养的噢。

说实际话,玉茭面窝头肯定不是最好吃的食物,那么,什么食物最好吃呢?当年隋文帝遍食山珍海味以至腻烦,要找最好吃的食物。厨师祖师爷詹王对他说:饿了最好吃。然后带着皇帝四处找“饿”,等皇帝饿得饥肠辘辘,果然吃嘛嘛香。像我这样出生于50年代的人,和饥饿都有不解之缘,觉得*棱棱的玉茭面窝头乃人间美味。清代有个进士叫仲永檀,乾隆元年以一篇《窝窝赋》得中进士。《窝窝赋》开篇曰:“美哉窝窝兮,天地之所产,人力之所造。远望似将*之帽,近看似染靛之泡。似馒头而无底,象烧饼而又高……”估摸仲进士也是经常饿肚子吧!

饥饿的年代里,吞糠咽菜家常便饭,所以,玉茭面窝头就是上品,白面馒头那是珍品,能吃一块槽子糕就算极品了。当年在生产队里劳动,总听老者说:馒头暄腾腾不耐饥,最耐饥还是咱这磁碇碇窝窝,吃上噎心。说穿了就是有些酸葡萄心理噢。事实上那时候村里没有谁家能天天吃上玉茭面窝头,青*不接的时候,糠面窝头就会大杀四方。一提糠面窝头,就特别想独自拉一曲二泉映月。首先,糠面窝窝那黑糊糊的模样,就让人下意识地去抵触它,其质地粗糙,其味道苦涩,吃起来还剌喉咙,难以下咽。因为糠面过于粗糙,不掺入一些玉茭面就抟不起来,成不了形,所以,捏糠面窝头时,总要在糠面里掺入适量的玉茭面。

其实,“食无定味,适口者珍”,如同江湖之上的武术流派一样,武当、少林、峨眉、昆仑都有独特的风格。咱村里的窝头也是同样,有酸菜窝头、豆渣窝头、糖精窝头等,各有不同味道。酸菜窝头是将酸菜(或黑豆叶菜及其它野菜)剁碎,搅和在玉茭面里,少放点盐,窝窝蒸出来颜色有些绿,吃来略有咸味。豆渣窝头即去村里豆腐坊花一两毛钱买回一两团豆渣,有时也可讨要一点,将适量豆渣和玉茭面搅拌起来蒸;豆渣窝头呈灰白色,没有弹性,吃起来口感有些软。其实,糠面、豆渣等都是喂猪的饲料,可在那个缺粮的年代,都成了村民们饱腹的食粮。

孩子们最喜欢吃糖精窝头。这种窝头是使用了糖精。糖精不是糖,更不是糖之精华,而是一种人工合成的甜味剂。供销社里一毛钱买一小包糖精。糖精直接去吃非常苦,只有化在水里,搅和在面粉里,才能吃出甜味来;但那种甜味很怪异,不像红白糖甜得纯正。记得我姑姑曾经说,她某日蒸了一笼糖精窝头,准备全家中午吃。小表哥肚饿,偷偷地掰半块吃,又掰半块吃,及至中午,一笼窝头被他吃去一多半,气的姑姑拿笤帚疙瘩把他一顿痛打,打得小表哥一直求饶:再也不偷吃了!于是小表哥哭,姑姑也哭,邻居们都以为姑姑家发生什么不测了。

呜呼!人一饿自然会想到要吃点什么东西,而且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都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肚子是人体上最实事求是的器官,只要腹内空空,它就咕咕叫唤,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真实感受,立刻就想痛快淋漓地吃一顿*棱棱的玉茭面窝头。生产队劳动总是在田间地头吃饭,男人们通常是一小砂锅饹饾汤或疙瘩汤,外加两个大窝头。圪蹴于地头树荫之下,将窝头一掰两半,恶狠狠地猛嚼两口,噎得脖粗脸红;随手端起小锅,呼噜呼噜几口饹饾汤下肚,而后长舒一口气。那种大接地气的吃法,就像梁山好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般豪爽,一时间,满足和温暖的气息填满了田间和山野。

不过,最好吃的窝头还是将刚收获的新玉茭磨出来的玉茭面,有浓浓的面香味儿,那才是窝头的*儿;新玉茭面蒸出来的窝头特别新鲜,特别香甜,也特别有筋道。科学的解释是石磨在低温状态下研磨而来的面粉,可保留粮食本身的香气,具有原汁原味的天然口感。而且,过去的饭食,没有那么多的调料,舌头不受各种调料的浸润干扰,故而有着辨别细微味道的能力。将窝头一掰,一尝,甚至仅仅一嗅,就知道这是新玉茭面还是隔年的旧玉茭面。因为天下食物最好的味道,就是食材本身的味道。譬如吃鱼,无论什么鱼,最好是清蒸,不破坏食材的本色本味。饭店如今的窝头,借着炼乳奶香多少沾了些洋气,就改变了出身了;再配上酱肉沾了肉味,身价就更加高贵了,自然不屑与饹饾汤疙瘩汤一同游走于江湖底层喽。

如今饭店酒楼吃饭皆讲究配菜,精致的小窝头配有酱肉野菜,窝头好吃与否反而成了次要的,吃在嘴里全是配菜在喧宾夺主。用咱村里老百姓的话说,吃肉就是吃肉,吃窝头就是吃窝头,折腾了这么些东西,就为了吃窝头能吃出奶味来?吃出肉味来?反倒把窝头弄得七滋八味的。过去在村里吃窝头,没有身份显赫的配菜,窝头的标配就是咸菜,那种萝卜或者芥根疙瘩腌制的咸菜。咸菜虽然颜值不高,味道平常,但绝不会锋芒毕露串味夺权。而窝头能有几根咸菜为之作伴,就像唐吉诃德带着桑丘一样,行走江湖时至少也不会感到孤独寂寞吧!

嗟夫!曾经行走于江湖的窝头,就像一个食物扫地僧,默默的看着小弟们大红大紫。如今英雄老矣,渐渐淡出江湖,即便在村民的餐桌上,也难觅其踪影了!年青一代对窝老英雄已经不屑一顾了,他们更青睐汉堡、披萨、三明治等外来的和尚。没办法哟,行走江湖中,盛衰不由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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